「欸干我超久没回家了欸。」
「超不孝欸你!」
「没办法很忙咩。坐车又那么累。」
车厢内几个男孩的对话传进耳里让我不觉莞尔。
跟小时候的我真像呢。
车厢门打开,我走了出去。
一路走着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直到我打开大门,
望着空荡荡没有温度的家。
才惊觉我回的根本不是家。
上次回家是什么时候呢?
干,竟然想不起来。
快半年了吧?
母亲节似乎也没赶回去。
模煳的回忆让我喉头一阵酸涩。
毕业后当完兵没多久爸就去世了。肺癌。
对一个陈年老菸枪来说这样的结局不怎么意外。
虽然这样说,失去一角的家还是显得凄凉万分。
找到工作的我则顺理成章有了不回家的理由。
工作忙有案子要赶太累了。
明知道剩下妈一个人,她更需要我陪伴的。
但每次回到家总无所事事,
无聊到我只能蹲在路边跟慵懒晒太阳的狗对望。
家里啊,太闷了。
实际上是我害怕妈想念爸的眼神,
那么疼爱妈的爸要是看见一定会不开心的那种眼神。
爸一定会不开心的,
而那样的肃穆会导致我不安窒息。
虽然不能让妈参加出手阔绰的贵妇旅行团,
但到处走走散心我还应付得起。
「妈你也辛苦大半辈子了,是该享清福啦。」
替妈安排好旅行团约好跟妈要好的阿姨,
我终于又成功找到各种方式让自己能避免回到家里,
又不致产生强烈的罪恶感。
最重要的是不擅表达情感的我也不晓得怎样跟妈单独相处。
明明深爱着,
却总不小心用伤人的语气说话了。
与其懊恼,我的勇敢面对就是逃避一切伤害妈的机会。
一个人的世界是极度自由的,虽然我不想承认的单调占了多数。
自从工作以后凡是热闹节庆彷彿都与我无关,
繁杂的公事让我就算休了假也只想瘫在租屋处睡到自然醒,
起床刷牙沖了碗泡面就窝在电视前看着篮球比赛转播或游戏实况整天,
夜晚的小确幸就是穿着球裤踩着拖鞋到巷口盐酥鸡摊,
买包鱿鱼豆干甜不辣鸡排要辣不要切。
回到家也只能跟彷彿在嘲笑我孤单的双人床干瞪眼。
都而立了,
朋友们成家的立业的都各自完满了,
想到那几个一直冲着我喊「阿贝」的小鬼头今年都要上幼稚园了就令人感慨。
就我呢,像被咬了一口的月亮还缺着。
身旁空着,存簿缺着,
更别提什么心灵富足了,
外人眼里我像只鲁蛇,
但我啊,不过是具空壳。
明明我曾经对这社会充满期待、对这世界充满干劲。
只因为人生有太多必须。
必须负责努力延展自己的人生、
必须迎合社会的眼光、
必须在这个世界想尽办法让自己发光发亮,
长大了才发现光是应付这些必须做的事情就让人筋疲力尽,
于是最讨人厌的必须,
是想尽办法让生活在梦想与现实间取得平衡。
但对一个早就被现实压力到失衡的人来说,
梦想像是幽微的月光,
只提醒着我明亮,
却唤不醒整片墨黑的天。
那年爱弹的吉他早不知去向,
试图编写曲子的心力现在都拿来对抗死板的程式。
手上敲着键盘不再是浪漫的弦,
生活不再是简单和弦就让人嘴角上扬,
我必须全神贯注好让自己不出任何一点差错,
尽管这一切索然乏味到让人想仰天大吼,
然后不顾一切丢下一切世俗,
躲进深山也好,
都好过在这都市丛林活得战战兢兢。
我的梦想呢?
似乎真的忘了。
可能想过当个音乐人、可能想过只是简单的早日五子登科……
总之一定不是现在这了无生气的模样。
为了换取自由昂贵的租金、为了保障自己不会成为任何人的负担的保险、
狠下心买了部二手车,虽然不是新的,至少是自己喜欢的,
--车贷还好几期呢。
可能我还梦想过要跟爱的人有个难忘的婚礼、铭心的蜜月之旅,
而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早让彷彿蜗牛爬喜马拉雅山速度增加的存款下坠跌无影。
现代人的婚姻早不是简单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有太多太多我承担不起的必须,
让我早早决定就适应这样的单调一直到老。
出社会多年早已习惯不要怨天尤人,
因为怨天尤人就跟后悔一样是这世界最徒劳无功的事情。
人生不会因为一句为什么我爸不是李嘉诚就有所转变,
埋首努力奋发是通往成功的唯一捷径,
尽管这条直径遥不可及。
我仍在这条路上跌跌撞撞,却不再天真抱过多期望。
我只是在等时间的推移、
在等世代的演进,
总有一天,我终究会到我该到的地方去,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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