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门铃突然响起吓到我手上吃到一半的便当差点撒在地上。
搬来这快一年我的门铃从没响过。
明明房租水费电钱甚至管理费我都准时缴交，
干，不会是因为我在八卦板发了篇废文就要被查水表吧？
我套上已经领口荷叶边已经泛黄到看不出颜色的白T跟球裤，
忐忑打开门。
「哈啰不好意思打扰啰！」
绑着高马尾一脸稚气未脱的年轻女孩笑咪咪的，
声音爽朗充满朝气，
彷彿现在是晴空万里的白昼而不是秋意渐浓的夜晚。
「嗯……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尴尬地缩了缩身子，好让邋遢的装扮由门掩去大半。
女孩笑嘻嘻地把粉红色塑胶圆盘递给我，
上面摆了肉片吐司香菇青椒香肠甚至还有鱿鱼。
「我是你的邻居啦不晓得你有没有印象。
大家都在中庭烤肉哦！
我刚注意到你看起来刚下班，想说你应该也很累了可能不会参与晚会吧。
所以就替主委拿这些来给你。」
我接过色香味俱全的食物说不出话来。
我望着她，心中被阵阵暖流淹没。
「谢谢妳，真的。」
我愣了许久终于想起要道谢，那女孩笑咪咪的望着我却完全没要移动脚步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吗？」难道这食物背后隐藏着强大阴谋？先礼后兵？
「你不是台北人吧？」女孩的问句直接却不让人感到冒犯。
我顺着回应。「嗯，我住乡下。」
「你不回家吗？中秋节呢！还是工作太忙了呀？」
「呃。对啊，太忙了。」我心虚回应。
想起几日前妈问我要不要回家一起过中秋。
「你不是还有休假可以排吗？要不要回来一趟呀？好多年没一起烤肉啰。」
明明还没画休，我却下意识推辞。
「再看看吧节日人太多了回家多麻烦，何况我工作还很多没做。」
妈语气里的失落听得我难受，却没唤醒我一点想回家的慾望。
挂上电话我继续看着PTT颗颗笑，日復一日。
「辛苦你了呢！
虽然这种日子不能跟家人团聚很可惜，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一起下来中庭跟大家烤肉呀，这样也比较不孤单嘛。」
女孩热情得像是烧红的煤炭，
让我热气直升，我点点头说不上话来，
女孩才似乎终于感到自讨没趣的向我道别。
「晚安！中秋节快乐！」
我愣愣的关上门，
脑海却千头万绪奔腾。
太久没跟除了同事以外的人接触相处，
刚刚那女孩的热情几乎让我失去真实感。
这世上原来还有这样的人吶－－让人感到诚挚而温暖的。
转过头看着萤幕上黑底白字还有一个人烤肉的照片让我差点潸然泪下。
什么嘛，再没朋友，我还有家人呀。
我马上抓起手机打了那组我永远不会想在下班时间看到的号码。
「欸Boss我明天要请特休。」
「干嘛？要出去玩哦？」
「没，我要回家一趟。中秋节就是要团圆啊不然要干嘛？」
「干，知道啦，帮拎北多吃几片肉。好好玩吧，这阵子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谢啦。」
挂掉电话我马上站起身抓起手机钱包钥匙，
好该带的都带了。
我再度快步走回捷运站，
乐得加入回游的沙丁鱼行列。
挤上几乎令人窒息的车班，
我却前所未有的感到舒畅。
很快的我就不再是一个人了呀。
我兴奋的拿出久未使用的家门钥匙，
门把转开就看见妈在客厅里看着金钟奖转播。
「妈我回来了！」我开心地走了过去。
「怎么回来啦！不是说在忙吗？」
妈神色兴奋得像是她喜欢的吴慷仁得了奖，然后一把抱住我。
「你这孩子，这么久没回家！」
「没啦就我在路上捡到一只鸡啊，不知道怎么处理，就想说带回家来烤嘛，
不然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我尴尬地把沉甸甸的塑胶袋往妈手里塞。
「就爱说风凉话！」妈笑得眼角游出几尾鱼。
「先去洗澡吧。这鸡一半先腌着，明天我们再烤来吃，你明天休假吧？
另一半我炖香菇鸡汤给你喝。」
「好啊香菇要多一点喔。」我松了口气准备回房，
转身那一霎，眼角那陌生的背影让我动弹不得。
望着妈变得娇小不已的背影，过去总绾成簪的包头线条变得斑白。
我突然想起脸书上流行转贴的那些图，
早安健康您好、听说在非洲，每六十秒就有一分钟过去……
让我现在眼眶发热的那一句是：
你在长大，而父母亲在变老。
爸死去那年我后悔过为什么花了这么多时间玩乐、
花了这么多心力陪伴了不爱我的人，
却从没想过要好好陪伴了我一辈子的父亲，
现在的我才惊觉自己彷彿又在重蹈覆辙。
每过一天，
我跟妈能相处的时间就少一点。
我还纠结呢，纠结着自己孤单寂寞觉得冷。
最孤单的人不就是我眼前的我最爱的人吗？
「──妈！」在妈踏进厨房前我忍不住出声喊住她。
妈转过身来，「怎么啦？想吃什么？」
妈手里提着那袋我从超市买来的鸡，
脸上的纹路多了，但还是我印象中温婉慈祥的模样。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画面我见了上万次。
小时候是我的便当盒、书包，
长大点是我的联络簿、参考书志愿表……
妈一路拉拔着我长大、盼望着我成人，
现在的妈，手里还握着对我的期望吗？
模煳之间，
我想起妈从小到大最常对我说的话：
「我只要你健康快乐呀知道吗？」
人长越大越是不单纯哪，
总记得那些不重要的小事、纠结着往心上割。
最纯粹珍贵的事却忘得越来越多了。
我努力从喉头挤出以前那对别人说上万次也不害臊的话：「妈，我爱你。」
怎么对自己最重要的人说一句我爱妳，
却这么难？
可是就这一次，
我知道我永远不必怀疑真实及时效性。
妈似乎愣住了，眼眶瞬间通红。
我尴尬的试图说点什么，比如说：「妈别哭啦，别让爸以为我在欺负妳。」
但我知道此话一出妈一定哭得更兇。
妈却忍住了眼泪，让我想起过去她即使想爸爸也从不在我面前哭，
只是再次对我露出令人心安的笑容。「三八！快去洗澡啦。妈……也爱你。」
看着妈害羞熘进厨房的样子，
过去所有的别扭一扫而空，
我忍不住站在原地傻笑着。
会不会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我误会了幸福的方法。
以为快乐就是不断往自己身上填塞那些虚无的光芒，
直到拥有被注目的光亮，
却忽略了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真心像氧气流动，
而这些暖流轻易打从心底了照耀我的心房。
过去的我总活得飘飘荡荡，
却在转瞬之间得到一些解答。
──我的梦想啊，只是希望爱我及我爱的人都快乐健康。
我笑着转身回房，准备洗个舒服的热水澡等待妈最拿手的香菇鸡汤。
好累。
刚刚那短短四个字彷彿将我的力气都掏空，
幸好身体不会哔哔叫吶。
但此刻我的心余额充足，
像圆圆的月，满满的幸福。
「嘿妈！我大学买的吉他还在吗？」
「当然在啊，你爸可是替你收得好好的。他说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还用得上它的。」
「太好了！妈妳是不是都没听过我弹吉他？」
「对啊，你老说忙啊害羞啊拒绝我。」
「那我唱首歌给妳听。」
「好啊。什么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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